钱维军土生土长的崇明人,老家港西镇八字桥河。1984年离岛就读于上海,后一直在上海工作、生活。本文经授权后发表,转载请联系本公众号编辑授权。
崇明方言中的变读
掌握崇明方言有三难,即难听、难懂、难写。
难听,与普通话相比,崇明话较多地保留着中古音(指唐、宋时期的语音)。崇明方言中共有声母35个,韵母55个。普通话有声母21个,韵母35个。崇明方言的声调依然保存古音平、上、去、入各分阴阳的8个声调,普通话、上海话都只有5个声调,而崇明话还保留了较多的古浊塞擦音。
难懂,同样的一句话,在不同场合、不同意境下的意思完全不同,有着天壤之别。
难写,很多字难以找对字形,存在着诸多的争议,至今仍有一些字成为空白点。
之所以如此,崇明方言存在着多音多义、变读、两读、混读现象。顾晓东老师在《崇明方言及部分上海方言字词探讨》一书中指出,“个”字有“雇”、“鸽”、“吉”、“阁”、“搁浅”的“搁”、“搁浅”的“搁”的轻声和“搿一本书”的“搿”七种读音。实际上,顾晓东老师还是有遗漏,少了一个,《集韵》古案切,音同“干”。独自一人义的音同“一杆子”,实际上,应为“一个子”,其中的“子”字为后缀,无义,也可省略掉,即“一个”,与现代汉语完全一致。
本文仅以崇明方言的变读情况作一些浅显的介绍。
一、变调
1.阳平调的首字在三字格的词语中多有连续变为阳去调的情况,如“毛豆子”连读为“冒头子”,“黄鳝头”连读为“望(书面语‘希望’的‘望’音)鳝头”。阳平调的首字在二字格的词语中,少数地方也有连续变为阳去调的情况出现,如“莳秧”的“莳”、“离核”的“离”、“徒然”的“徒”、“神仙”的“神”、“填房”的“填”、“齐口”“齐巧”“齐好”的“齐”、“余多”的“余”、“含身”的“含”、“娘俩”“娘娘”的“娘”、“横扯”“横刀”“横财”的“横”。
2.两字格词语中阴平调的首字少数会变读为阴上调,如“蜘蟟”读同“紫蟟”。三字格及三字格以上的词语中变读为阴上调,如“风疹癗”的“风”字连读时变为“讽刺”的“讽”音、“蒒草子”、“蒒草卵子”的“蒒”字连读时变为“河水”的“水”音。
3.阴上调的后字的、连读为阴平调,如“青紫气“连读音”青支气”、“地主”连读音“地支”、“螺朵”连读音“螺多”、“眼起胀”连读音“眼欺胀”、“绿点”连读音“绿颠”、“吃喜酒”连读音“吃喜纠”、“楝树果”连读音“楝树姑”。
4. 阴去调的后字的,连读时为阴平调,如“阿姐”的“姐”,《集韵》去声御韵将豫切,音“寄”,阴去调。当向人做介绍时,“阿姐”有“阿寄”和“阿鸡”两种读音,但当面称呼时仅叫“阿鸡”,“鸡”音的“姐”是阴平调。
5.“模”作为后字在说“小模小样”时,变读为入声的“木”音,即“小模小样”音为“小木小样”。
6.“皮”作为后字在说“边皮”、“薄皮棺材”、“外包皮”时,由阳平调连读为阳去调,音同“避”。
7.儿语中的“鱼鱼”、“奶奶”、“跢跢”、“钿钿”、“卵卵”之类的均有变调的情况出现。
二、脱落或失落
1.浊塞擦音中的浊塞部分脱落,如“精持”的“持”连读音为“时”,“精持”连读时为“精时”;“窒槌”“矮窒槌,连读音为“窒时”“矮窒时”。“词”音的“槌”连读为“时”音,如同“庎橱”连读同“庎时”。
2.声韵母似fu的文字,在作为后字时,连读中常失落声母。如“豆腐”“乳腐”“磨腐”“发腐”“白腐嫩嫩”的“腐”,作为后字连读失落声母变音为“壶”的阳上调。而“师父”,连读同“师焐”,也因作为后字的“父”在连读过程中失落声母所致。
3.失落介音,在说“快活”“快快活活”时,“快”读音为“卡”的阴去调,其声韵母似ka,不同于说“快口”“快嘴”时所读的声韵母似kua,这是因为“快活”连读时,“快”失落u介音。
4.失声又变调,“白蒲枣”有“白婆枣”和“白乌枣”两种读法,其中“蒲”读作“乌”,首先是“婆”音的“蒲”在连读中失落声母,然后是声调又从阳平变调为阴平。“合符”“实符实是”“判符”的“符”,作为后字在连读过程中失落声母同时由阴上调变调为阴平调而音同“乌”。
5.“歪斜”的“斜”,作为后字在连读中失落声母,变读为“爷”音。
6.“多谢”的“谢”,作为后字在连读中失落声母,变读为“夜”音。因为“谢”作为后字时的连读音同“夜”,所以“千谢”谐音“千夜”,然后“千夜”和“万搁宿”相对而合成“千谢万搁宿”。
三、变声
1.读似d的声母在连读过程中有时会弱化为似l是崇明话的特点之一,如声母似d的“汏”音的“大”,在作为后字时时常连续变化为声母似l而成为“赖皮”的“赖”音。“弗大好”“做勿大动”“纤大里”“平常大里”“弗清大秀”中的“大”,就有“汏”和“赖”两种读法;“大堤”连读为“大离”、“兄弟”连读为“兄滤”、“花地”连读为“花滤”、“宅基地”连读为“宅基滤”;“掼田财”、“照田财”里的“田”,连读为“连”。
2.g声母连读音变读同为k声母,如“主顾”读同“主苦”、“清高”读同“清敲”、“绳绞”读同“绳考”。
3.“随随乎”“脱脱乎”“约约乎”“大约乎”“仅仅乎”“像煞乎势”“弗在乎势”“大约乎势”“中关乎势”“脱落乎势”“脱脱乎势”“厌气乎哉”等中“呼”音的“乎”,作为后字在连读过程中,常失落声母而成为“乌”音。
4. g声母变读为j声母,如姓氏“龚”字,普通话里其声母是g音,崇明话里读的声母是j音;而j声母却变读为g声母,如“居”“锯”“裾”等,普通话里其声母都是j音,崇明话里读的声母都是g音。
5.“铁攋”,有“铁赖(“赖”的阳上调)”和“铁大(“大而无当”的“大”的阳上调)”两种读法。其中,后一读法是“攋”作为后字在连读的过程中将本来的声母音l变读为d了。“污连头”的“连”连读为“田”,将“连”原来的的l声母变读为d声母。
6.舒声入声化,像“阎罗王”中的“罗”读同“落后”的“落”、“葫芦”读同“胡落”、“升箩”读同“升落”,都是连读中本来的舒声韵尾脱落而变化为与之相近的入声音。“管他伊”,另有“国他伊”和“管脱伊”两种读法。其中,“国他伊”里的“国”音,应当是“管”音的入声变读;“管脱伊”里的“脱”音,应当是“他”音的入声变读。
7. 最有意思的是“铜钿”有“铜田”、“铜连”和“铜南”三种读音。“田”音是“钿”字的本来读法;“连”音是在连读过程中将作为后字的“钿”本来的声母d变读为边音l了;“南”音涉及到声母n、l不分问题,“铜钿”的“钿”在变读为“连”音后,为l声母,“连”音由本来的l声母变读为n声母,就是“南”音。
四、变韵
1.“已经”,有“影经”和“音经”两种变读音,其关键点是“已”的韵母随后字“经”的韵母同化为似ing了。“已间”音“烟间”,而“已间”和“已经”同义。“已间”读同“烟间”,关键是前字“已”的韵母趋同于后字“间”的韵母而变化为似ie了。
2.崇明下沙地区普遍将韵母ang音读成韵母ong音,“党员”“长江”等下沙头读同“董员”“长工”。
3.“三”在说“三四斤”“三四五斤”“三四五六斤”“三五斤”“三五六斤”之类时,读同“筛子”的“筛”音,其关键在于韵母音由“阅览”的“览”的韵母音变成了“啊”音。此外,像专做秤杆、散穿(纺车)锭子用的木材“橄榄尼”,有“拣蓝尼”和“假拉(‘拉馋’的‘拉’音,阳平调)尼”两种读法,后者“橄榄”两字的韵母也为“啊”音。
五、同化
1.“哪怕”,有“攋怕”和“萝(书面语“萝卜”的“萝”的阳上调)怕”两种读法。其中,“哪”读似书面语“萝卜”的“萝”的阳上调,是在读“攋”音的基础上,韵母又被后字“怕”的韵母所同化的结果。
2.“叫花子”,有“告花子”和“挂花子”两种读法。此中的“叫”的“告”和“挂”两读,一方面反映出崇明方言中部分韵母音“奥”“哑”相混的特点,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被后字“花”字韵母音同化的结果。
……
崇明方言中的变读情况远非上述所举例子,只是想从中能够窥斑见豹,让人略知一二。有不少人主张,崇明方言用字,最好能找到与普通话读音和字义都接近的才是最佳字,说惟其如此,崇明方言才有生命力,才能传承。我绝不苟同这样的观点,如果不了解、不掌握崇明话的读音规律,盲目地把崇明方言的口语音套普通话读音来确定字形,无疑是缘木求鱼;何况,“差之毫厘,谬以千里”,拿错误的东西用来传承,不是贻害后人吗?像“鱼”“又”“再”“还”等,崇明话的读音分别为“ηei”(找不到对应的同音字)、“雨”“爱”和“怀”的阳平调,如果硬要普通话读音找字,的确很难找出对应的字来。退一步说,即使能够找到,恐怕也是牛头不对马嘴。“瓦”字,有“咬”和“上声马韵五寡切”两种读音。“瓦屋”两字,一些人根据其读音“咬屋”就写成了“廒屋”。“廒”字,《篇韻》五牢切,音敖,本义粮仓,音、义皆不对。“瓦屋”和“廒屋”所指的对象,根本不一样。“瓦屋”重在区别建造所使用的材料,如“瓦屋”和“草屋”相对应;“廒屋”重在区分用途,如“廒屋”和“书屋”相对应。“瓦屋”用“廒屋”替代,岂非闹了笑话!
参考资料:
1.《崇明方言大词典》(张惠英、顾晓东、王洪钟著)
2.《崇明方言及部分上海方言字词探讨》(顾晓东著)
3.《崇明方言笔记》(顾晓东著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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